
被欠薪的员工和预付费无处追讨的会员引爆了农历新年的第一个健身房跑路事件。

最早宣布关门的是上海K11店,K11物业发布的“告知函”显示,GuCycle拖欠租金等费用严重,经双方协商一致,自1月27日终止合作关系,已购卡会员可前往静安嘉里中心店消费。但就在2月1日,嘉里中心店便发出通知,“因GUCYCLE严重违反租赁合同,我司不得不依据合同约定于2019年1月30日与其解除租赁合同”,并表示已发函敦促GuCycle妥善处理消费者的告知与善后措施。
静安嘉里中心店的一名工作人员对懒熊体育表示,2019年1月底突然接到物业停电停水的通知,随即第二天通知会员停课。物业随即封了门店,使得员工和会员的一些私人物品当时也被锁在店中。该人员还表示,其薪水自去年11月起就开始拖欠,后来只发放了一部分,这导致很多人离职。在另外的多个渠道反馈的信息基本一致,北京和上海地区的中外籍教练、保洁阿姨等多个职位都被拖欠工资,明星教练Chris也被欠了80多节课时费。
无独有偶,在GuCycle之前,这个创业团队更早时期创立的“全城热炼”项目,也经历过相似的“跑路”结局。这也引发了网络上对美国名校背景的管理团队的严重不满,尤其是毕业于康奈尔大学的司维和毕业于斯坦福的陈骋。在2月份懒熊体育采访了大量相关人士,试图重新复原这个项目的始末,这不止是一次普通的健身房跑路事件,它也包含了一家曾经风光的创业公司存亡的经验教训,以及单品、精品健身工作室模式的机遇和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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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熊体育在当时对此事进行了报道,并发现身为全城热炼创始人的司维带着少数几个人,转型投入到了一个名为GuCycle的动感单车工作室项目中。2016年5月,GuCycle的第一家店北京CBD店已经开业,随后在华贸开了第二家。当年9月上海第一家店在新天地开业,当时还引起了小红书上不少用户推荐,由于与潮流、文化联系到了一起,这个新兴形态很受上海时尚群体喜欢。有会员向懒熊体育回忆,当时的GuCycle面向的是外籍人士以及海归人群,教练也多是外籍,基本上是全英文授课,音乐很好听,它的燃脂效果也得到了多个用户的认可。
据内部员工透露,2017年,上海的第二家店嘉里中心店开业,只用了两个月就基本回本了。2017年夏天GuCycle人气很高,火爆的时候一晚上能有好几百人到场,差点需要雇保安来维持秩序。 从2017年一直到2018年夏天是会员们评价最高的一个阶段,GuCycle在这时期一度展现出向好的态势。它的定价不算便宜,单次258元,但另有
10、
30、
40、10
8、210次等课时包出售,这样平均下来价格约在100-185元/次之间。它做了很多活动,经常买一赠一,方便带朋友一起参加。店面扩张到了8家,后来还将上海尚嘉店从单车店改为了以拳击为主的门店。

该员工说,司维在公司员工的微信群里发了一封全英文的公开信,司维表示比起陈骋这样“nice”的人,自己要更严酷,更看重数字与结果;同时,在很多地方节约成本,缩减开支,主要的手段包括了关闭门店和减薪。

教练离职导致了12月份会员普遍感觉到的排课减少、全职教练仅剩两位等问题。为了让课程继续,GuCycle又临时找了一些兼职教练,但效果难复以往。会员维权群里更有人感慨,当时如果不是自己喜欢的教练离职,手头余下的课程也许早上完了。一直以来,在主打团操课的健身房,教练一直是非常核心的一部分,教练的能力、魅力及与会员的黏性会促使会员更高频来上课。GuCycle教练的集体离职让它陷入了一个困境。而在此之前,它的营收情况也不算太理想,现金流吃紧。在懒熊体育的多方采访中,曾有投资人表示2018年年中曾经听到GuCycle期望以债券融资的方式获得200万元支持的消息,而最终也的确有一家基金用这种方式参与到了这个项目。但这些资金并不够支撑余下的多家门店。
最终,司维再次采取了类似全城热炼结局的不沟通方式,结束了GuCycle。GuCycle的得与失GuCycle无论作为曾经的风口上的创业项目,还是从打造一个精品健身工作室的角度来看,它在很多方面都做得不错。从产品来说,作为中国第一批单车精品工作室,在借鉴了美国动感单车工作室的基础上,GuCycle自己研发了课程。从许多会员给到懒熊体育的反馈看,它的强度够大、音乐好听,从国外请来的明星教练很有感染力,上完课会很燃,不枯燥、不无聊。一名早期员工告诉懒熊体育,第一批教练的歌单,一周7个,都是由当时的CEO陈骋自己琢磨规律编的,他在这上面花费了大量的精力。
在品牌塑造方面GuCycle也做得不错,他们对国外的相关工作室做了大量的细节研究,在装修和课程上都力求让人愉悦的体验感,还与很多像耐克、光明等品牌组织活动,会员对于品牌的认同感很强,这带来了高复购率和社区的黏性。当2018年12月大家喜欢的教练离开和排课减少时,上海的核心会员自发组成微信群“维权”,这也是在GuCycle关门之后会员维权的一个重要阵地。
此外,GuCycle抢点能力强,经常能拿到比较好的开店位置,尤其像上海K11和静安嘉里中心。对于线下生意来说,这点至关重要。同时高端的购物中心也能为GuCycle定下品牌基调,吸引目标高净值人群,一旦在这些地方人气旺起来也能带来相应的广告效应。但为什么GuCycle最终仍以这样的方式出局?懒熊体育在多方访问之后,认为有以下4点主要原因:
1,因为历史遗留的股权架构问题,GuCycle难以融资,这在加快布局开新店同时造成了资金链的紧张。2018年1月,与GuCycle相似度很高的SpaceCycle宣布完成 1 亿元 B 轮融资,由阿里巴巴台湾创业者基金领投。相比之下,在资本市场上GuCycle项目一直很尴尬,这与它脱胎于曾经拿到近亿元融资的“全城热炼”项目有关。
十辅一毂是“全城热炼”项目所属公司“和光同尘”的全资子公司,而和光同尘的股权在三轮融资之后非常分散,根据天眼查信息分别是:该公司的创立者司维持股
31.46%,为最大股东;经纬创腾(杭州),持股
19.03%;杨浩涌,持股
16.73%;陈骋,持股
14.07%;北京君联名德股权投资,持股
11.16%;费安定,持股
5.42%;魏杰彪,持股
1.36%;达孜铧势创业投资管理有限公司,
0.77%。
提出GuCycle这个想法的是司维,陈骋则是这个项目创立后的负责人。随着2016年中全城热炼的解散,部分核心员工离开,当年12月原本持股1%的陈骋成为和光同尘和十辅一毂的法人,持股增加到了
14.01%,成为该项目的实际运营者。但在2015-16年经历三轮融资的和光同尘估值很高,在面对旗下新项目融资时,如果不愿变通困难会很多。一名不愿透露信息的健身房创业者对懒熊体育表示,一度听说GuCycle曾以2亿元的估值进行融资,这让它失去了一个初创项目本身的优势。
在GuCycle关店事件爆发之后,懒熊体育在2019年2月底电话联系到陈骋,他表示自己于2018年11月7日提交了辞职信,原因有很多,但其中股权因素是最重要的一个。作为全城热炼的内部孵化和转型产品,GuCycle股权架构相对复杂,反映的是仍然是全城热炼B轮后的状态;同时,自己作为董事会中的小股东,也很难带领公司作为一个早期项目进行独立融资。因为内部股权分配一直未达成一致意见,且一直没有落实到纸面合同,所以他选择了离职交接。
11月13日,公司全盘管理易手。陈骋表示,自己作为GuCycle的CEO和小股东,离职时仍然有3个月工资未领,拖欠报销约57000元;同时,他及亲友为公司前后垫资借款117万,是当时除了投资人以外唯一出资的股东,个人财务也濒临破产。他强调其在职期间并未曾亏欠员工工资。一名接近董事会的消息人士告诉懒熊体育,陈骋一度推动达成了降低GuCycle估值的共识并吸引到新的资本介入,但最终因为自身股权分配没谈拢无法继续。他的离职也与此有关。
2,在GuCycle分散的股权下,团队并不专注。公司的最大股东司维,在GuCycle存在的同期,还在一家“北京将军赶路公司文化公司”实际运营另一个健身类项目:尊巴中国,它的主营业务是尊巴教练在中国的培训。目前,尊巴中国(zumbacn)在微博和微信公众号上的认证均为北京将军赶路公司文化公司,这家公司2017年7月成立,司维任事,公司的法人是侯杰,他同样担任司维最早的创业项目“时差网”所属的公司“北京时差科技有限公司”的法人。在时差科技,目前司维持股
6.94%。而北京将军赶路公司文化公司,侯杰与一家注册地在香港的公司YOLO FITNESS分别持股50%,司维则担任CEO。
▲尊巴中国的微信、微博认证均为“将军赶路”根据GuCycle的会员求证,尊巴中国的员工确认司维正是自己的“老板”。2018年,尊巴中国参与的一家实体尊巴健身房“EVIL BUNNY”开在了静安嘉里中心GuCycle旁边,后者的微信公众号还曾发文鼓励大家去体验;有会员表示,当时用GuCycle的卡可以预约BUNNY的课,两家共用淋浴设备。同时开设多种类型的门店也并不少见,但大股东这样的操作并无法产生“1+1>2”的聚势效应。
3,线下运营的选址、开店和关店不够科学。从GuCycle的许多单店案例看,都表明选址和单店模型估算非常重要。位置优越的门店是双刃剑,既能带来门庭若市的热闹场面,也容易因运营不慎背负巨大租金压力。一名前员工表示,在GuCycle关门之前,该公司的工资、房租等各种成本确实比较高,收支不够平衡。多家店面里,除了上海静安嘉里中心店和北京三里屯店的营收情况相对较好,其他店面的情况并不乐观。
这也是司维在11月接管之后表示要用结果说话的原因。她关闭的尚嘉拳击店,上述员工也认可这家店业绩不行,该员工认为,因为GuCycle的会员卡是通用,单家店铺的业绩之间不存在比拼,店与店之间没有竞争关系,这也造成了一些店铺的获客主动性不高。同时在面对业绩不佳的店面时,管理层的处理并不果断,造成了一些资源的浪费。4,公司对教练的管理和对用户的态度都存在严重问题。
教练是一家健身房运营的核心之一,特别是在单品类的团课健身工作室。在司维11月接手之后,为“节流”而采取的动作过于简单粗暴,让局面失控致使教练离职,带来了毁灭性的一击。在本次事件里让会员心生不满的还有一点,GuCycle在去年双十一做的大力促销,使很多用户购买了多个课程包,但这数十万的预收款后面一去无回。在对员工、物业、会员多重亏欠的情况下,公司一直未曾出面作出回应,这让事件更向负面方向发展。
可以看到,在全城热炼项目存续期间多次接受媒体采访,提出“痛点就是盈利点”等观点的创始人司维,在2016年7月之后再未公开接受媒体采访。 尾声从成为北京和上海的“网红”健身品牌到黯然倒下,GuCycle用了三年。目前,会员群里的人仍然在积极奔走于派出所、法院、工商联等各个组织进行维权。有知情人士告诉懒熊体育,公司已在走破产清算流程。但目前尚未从公开途径确认这一消息。

GuCycle的一名前员工并不认为是单车工作室单店的问题,该员工认为,“优秀的企业融再多钱,都经不起砸钱开店测需求。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消费者还不够敏感,就像你体会不出来苹果和华为的区别。不是说国人没钱,但消费习惯没有,追求优质健身的时候还没到。”至少从现阶段来说,中高端单品类团课健身工作室只能是一门“小众生意”,试图进行快速扩张和全区域复制,还没到时候。